整个四月,天气冷热无常,流感的爆发让越来越沉溺于焦躁生活的都市人群趋于冷静。电影院里很冷清,能卖出三分之一票的影厅已然是难得,这发生在现实里的一切一切,反倒不如媒体的娱乐版面显得热闹,两部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影片即将前后上映,媒体那早已麻木的热情忽然被激发起来,大小版面铺满了陆川与拉贝之间的口水。一时间,北京的冷,传染到南京,惹得喷嚏不断,四外里播散遍了那令人难受却无法致命的冷热症。
媒体的娱乐热情,让我等一干与南京本无干系的人很奇怪,总之,这么严肃的一辙,在经过粗细不等的加工后,就都串了味儿,仿佛这样的电影原本就是万众期待一样,是在革现今我们这些抱残守缺的老朽之命。在前后受邀,看完了《南京,南京》与《拉贝日记》之后,我没表态发表任何意见,也没给出什么判断,我之后的想法,仅只是想找个独处的空间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无论电影是哪拍的,谁导的,都得溜达到南京去做活动,该祭奠的,都祭奠了,该表达的,也都表达了,惟独被忽视的就是南京城内现如今早已告别那段屈辱历史,正在新的生存问题中苦苦煎熬着的大众百姓。相熟的记者在回执的电话中,不知怎么就哽咽了,说是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按照媒体需求再继续走访下去,那些冷酷的、血腥的、毫无人性可言的历史已经无人再愿去回溯,不断的追问只象一点点在揭这个城市、那些活下来的人的伤疤,一点点地流血,一点点地割碎生命。
受访的人,都在反复质问着:为什么!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历史,甚至会与自己的亲人相关联着,沾满血泪,大家只愿说他们都死掉了,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人愿意再去仔细回溯他们到底是怎样死的。那个回忆的空间太过黑暗,没有光明可言,已经爬出来的人或庆幸着没有爬进那段历史的人,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于执着。
伤痕,是南京人对那段历史的唯一体会。那段历史没有任何可值得说道的地方,无论是你打着抵抗的旗号,还是立出了反思的标签,都无法换回那被屠戮的数十万生命。以这样令人不忍睹视的背景作为电影素材,我难以接受,南京数百万人更难以接受,而我们这些刚刚结束屈辱历史数十年光景的中国人呢?我想相当的一部分年轻人,还都是抱着与已无关的心态去对待历史吧!报道上说,某些点映场会回荡起粉丝的尖叫,听到这些,很多人与我一样心痛。
如今,媒体头条高悬着《南京,南京》将作为国庆六十周年献礼片的大标题,很显荣耀的样子,可我却怎么都觉得这是开给中国人的莫大玩笑,荒谬得不能再荒谬。用全景展现屠杀三十万中国人的电影去献礼,用中华民族的百年耻辱去给六十年的新中国去献礼,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我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文化框架腐朽了、烂掉了,自上到下只充斥着官样的谄媚,已区分不开什么是荣耀、什么是屈辱。
国耻,这定义下一百年也抹不掉,任凭怎样修缮也无法改变。我难以接受《南京,南京》片尾那长达十分钟的日军攻陷南京庆祝大典上的祭祀,数千日军满心欢娱地舞蹈,满目的日军灵位与骨灰盒……
也许,这就是我为之不冷静的原因,也正是现如今大多国人所不关心的、漠视的。电影,终究是电影,观众们回给出一百个理由来驳斥我这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但我却无法改变,并执意将这种态度一直坚守。现如今,中国电影所流行起来的“屠杀式”瘟疫,应该给出个官样说法,刹一刹风气了。《满城尽带黄金甲》式的万人屠、《投名状》式的五千人屠、现今又风行起来的南京三十万屠……导演们一直所追求着的宏大气魄,不应该总建立在屠杀这么暴虐的镜像上,虽然,这是吸引观众眼球最强有力的砝码。我只觉得,满中国的电影院都变成了旧京城里那最容易招揽看客瞧热闹的菜市口,都在等着杀人的好戏吆喝上演,人人的手里,都紧紧攥着一只等着蘸些人血就能治疗这冷热症的“馒头”。